【資料圖】
房屋,既是遮風避雨的蓑笠,又是文明的收納柜。
在中國,太多身居高位的文人在棲身之處揮灑了畢生心血。他們設計的房子,不僅寄托著主人的志趣情感,在格局、用料、修飾上也窮盡心力。時光流逝,他們的文章或許已湮滅無蹤,留下的園林卻成為經(jīng)久不息的流風余韻。
嶺南四大園林之一的余蔭山房,位于廣州市番禺區(qū),清代舉人鄔彬回鄉(xiāng)奉母所建。在并不廣袤的地面上廣種林木,結(jié)合臥瓤廬、深柳堂等主體建筑,精心構(gòu)筑,形成若隱若現(xiàn)、隔而未隔、縮龍成寸的巧妙布局。恰如張岱的小品文,言簡意賅而回味無窮,讓人身處其間,如進桃源。
余蔭山房的精粹之一,是“蔭”。這里綠植處處,或如縹緲的仙山聳立空中,或如搖曳的廣袖、開合的屏風逶迤成片,或俏立水邊臨流照影,或躲在假山一角、在粉壁邊上粲然而笑。加上一泓凝碧的水,成為這里主要的底色。站在亭榭上面,水映得人頭面皆涼。身邊、近處、遠處,一路延伸,都是層層疊疊的深綠跟淺綠,都是柔美的大幅綠色潑墨或是峻峭的碧玉刀雕、星星點點的空中苔痕、飛花濺玉。陽光明媚的時候,潔凈的路面上就是匝地的暗色大片山水,大團小團的團花,溪流一般絡繹不斷的灰色水袖。似光斑蝴蝶在這里匯聚、交錯、碰擊,飛濺出鋼琴跟提琴的合奏,宛如自然上演的光影音樂會。晚上,月光被樹木分割,被風四處拋灑,就像許多發(fā)亮的花瓣,任憑人們的目光采擷。
余蔭山房占地有限,精心構(gòu)思的布局,跟巧妙的裁剪分割,讓它恰如一篇精心構(gòu)思的小說。會講故事的人,把白開水一般的故事講得如同雞湯一般有味道。精巧幽深的亭臺樓榭,跟樹木渾然一體相互依傍,帶來了步步是景的美感和遐思。設計者信手拈來地利用帶著鏤空裝飾的門,用巧妙拼接的窗戶,用曲折的回廊隔開了人們的視野,增加了景色的層次跟深度,讓一目了然變得難以捉摸,把一言道破變得意味深長,把閑庭信步變成搜奇獵勝的追尋。游覽一圈回到原地,還意猶未盡,又忍不住地向著亭榭深處翹首而望。一座完美的園林,就是一首珠落玉盤的回文詩,來來回回都是景,反反復復都有情。
葉圣陶評價蘇州園林,說它講究無論在什么角度都要是一幅完美的圖畫,決不允許有欠美傷美的敗筆。這條鐵律,也適合余蔭山房,每個角落都很講究。恰如好詩,一字一句都是反復斟酌的結(jié)果。視野開闊的地方,有伸出水面的古樸“戲臺”,就像停駐水邊的方形游船。人在水上流連,魚在水里游弋,朱紅的魚襯著綠色的浪花跟深色古雅的欄桿,恰似活的彩繪;長廊上凸起一座小橋,人佇立橋上,油然而生“獨立小橋風滿袖”的幽情。水瓶形的門邊,枝干嶙峋的花對著墻壁吐氣若蘭,是雪白宣紙上信手揮灑的一幅畫。屋脊上的雕刻、屋子里的雕花,都深淺有致、纖毫畢露,真是人行綠蔭亭榭里,送往迎來皆是畫。
出了余蔭山房,附近有煎芋餅,咬起來咯吱咯吱響;有老火湯,濃郁可口如同鄉(xiāng)村的年夜飯;有蒸蓮藕粉,清甜爽口似雪野蘆笛聲……這些細小處見功夫的風味小吃,正是這處園林絕好的補筆。(黃春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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