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北京1月23日電 題：生肖何以成為東西方交流的獨特文化資源？

(資料圖片)

——專訪阿根廷漢學家伍志偉

作者 宋雪晴

剪一對生肖窗花描繪生活愿景，贈親友一身紅衣裳阻擋“本命年的壞運氣”，好事將近算一卦最佳婚配屬相……隨著中國農(nóng)歷兔年的到來，生肖文化再次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作為中國民間普遍使用的記錄生年與屬相、推測命理與運勢的文化體系，十二生肖已成為中國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并相繼在東亞、南亞和拉美國家催生出特有的文化傳統(tǒng)。

十二生肖蘊含著何種中華文化脈絡(luò)？為何稱它是東西方交流的獨特文化資源？生肖兔又是如何影響人們的行為和選擇的？阿根廷漢學家伍志偉(Gustavo Ng)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對此作出深度解析。

現(xiàn)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你為什么將中國十二生肖文化作為研究領(lǐng)域？

伍志偉：隨著全球化進程的深入和中阿友誼的增進，許多阿根廷人對中國文化感興趣。近年來，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中國城每年都會舉行大型活動慶祝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吸引大量民眾參與，阿根廷人與中國文化得以近距離接觸。

預測運勢和命理是阿根廷人熱衷討論的話題之一，介紹中國生肖文化的書籍在當?shù)匾彩謺充N。自上世紀80年代，中國生肖被阿根廷女演員盧多維卡·斯奎魯(Ludovica Squirru)介紹到阿根廷后，便一直受民眾追捧，30多年來，她每年為民眾提供一本未來運勢的“答案之書”，僅2017年出版的雞年生肖一書便賣出12萬冊，超過著名作家博爾赫斯作品的當年銷量。

我認為，生肖文化是深入了解中國的切口，只有貼近中國文化土壤才能深入理解其中的意涵。研究生肖文化可以理解其沿襲千年的習俗，還可以借鑒其實用價值。

三位孩童在美國紐約曼哈頓唐人街春節(jié)生肖禮品店前。廖攀 攝

中新社記者：十二生肖體現(xiàn)了中國人怎樣的文化觀和宇宙觀？如何通過十二生肖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

伍志偉：生肖文化的歷史脈絡(luò)體現(xiàn)了中華文明的延續(xù)性。中國文化譜系的“傳統(tǒng)”如同一塊巨大的地毯，每一代人都在“地毯”上編織或修補，最終形成一塊擁有幾千年歷史、統(tǒng)一完整的“地毯”。這種創(chuàng)造歷史的方式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

十二生肖的運行法則體現(xiàn)了中國人看待事物的方法論。當人們身處一種文化當中，便是通過這種文化看世界。在中國文化中有種典型的思維方式：為了明白它，必須進入事物內(nèi)部，將自己轉(zhuǎn)化為它。比如，一個人屬猴，生肖便會幫助那個人進入“猴子模式”，從猴子視角看世界，并告訴人們?nèi)绾涡袆印?/p>

生肖文化蘊含了中國文化認知中的整體思維與辯證思維。生肖如同一個擁有很多門的空間，每一扇門都可以帶領(lǐng)人們尋找中國的文化、歷史、民俗、神話和哲學。當我們試圖打開盒子解讀生肖文化，就會發(fā)現(xiàn)里邊有豐富的線索，一個盒子里面還有另一個盒子，不斷拋出新的問題。

牛年春節(jié)前，一尊牛雕像出現(xiàn)在美國舊金山知名景點39號碼頭。劉關(guān)關(guān) 攝

中新社記者：作為推斷人們運勢和命理的方式，中國的十二生肖和西方的十二星座有何異同？

伍志偉：中國的十二生肖和西方的十二星座都是天文歷法研究的產(chǎn)物，都為人們了解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提供了線索。

中國古代使用天干地支紀年，將地支與十二種動物相結(jié)合，將每一個生肖年出生的人認定為屬該生肖，賦予品格、運程等不同寓意。星座起源于古巴比倫人觀察出黃道十二宮的天象，將天象中的某個區(qū)域稱作“星座”，用此計量時間。公元2世紀，古希臘人將星座與神話故事相結(jié)合，才產(chǎn)生今天廣為流傳的星座名稱。故而，兩者都源自古人計量時間、與自然共生的需要。

不同的取向在于，生肖不是通過星辰在宇宙中的位置來預測，而是綜合考慮整個宇宙的力量。在生肖文化中，世界由木、火、土、金、水這五種物質(zhì)組成，可相互生克。而西方認為構(gòu)成世界的四大元素為土、火、氣和水，是指四種靜態(tài)永恒、不可互換的物質(zhì)。在中國文化中，事物是永遠變化的，這種動靜的差異是深刻而具有影響力的。

美國舊金山市民在唐人街春節(jié)花市上購物。劉關(guān)關(guān) 攝

中新社記者：不僅在中國，東亞的韓國、日本，東南亞的泰國以及拉丁美洲的墨西哥等國家也有生肖文化傳統(tǒng)，生肖動物在不同文化語境下有何不同意義？如何借助生肖文化，促進東西文明交流互鑒？

伍志偉：以生肖兔為例，因兔子多子，在信奉天主教的國家，人們視兔子為生命的創(chuàng)造者、復活節(jié)的象征，于是，生肖兔便有了繁衍、新生等意義。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流傳著“玉兔搗藥”“狡兔三窟”等故事，兔子被賦予了長壽、機敏等寓意。當然，不同文化中的生肖兔有一些共同特點，比如容易害羞、需要和諧、擁有天賦等。

生肖動物是生命神話締造的遺跡，被人們沿用千年必有其特殊之處。一方面，作為人們自然崇拜的產(chǎn)物，生肖動物具備圖騰的象征意義，有助于人們形成對家庭、群體、社區(qū)乃至國家的身份認同。屬兔、屬馬、屬牛，讓人們的身份區(qū)別于其他屬相之人。另一方面，像許多古老的文化習俗一樣，生肖動物的文化意涵通俗易懂，能跨越國別、語言和種族，被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所理解。因此，它是與西方交流的一個獨具特色的文化資源。

當前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第一步已經(jīng)邁出，第二步尚未實現(xiàn)。由于語言和思維方式的差異，理解異國文化時難以使用該國的話語體系理解，而是把“我們的”投射到他們的身上，這就容易產(chǎn)生隔閡。因此，中國的傳播者應當傾聽當?shù)孛癖姷穆曇?，了解所傳信息是如何被受眾接受的，而不是只報道傳播者感興趣的內(nèi)容。西方民眾也應當走出文化的舒適區(qū)，向西方文化以外的他國文化敞開大門。

四川成都，外籍友人與生肖立牌合影。安源 攝

中新社記者：中國農(nóng)歷兔年到來。你曾表示“生肖是體現(xiàn)宇宙能量流動的方式之一”，能否結(jié)合兔年生肖闡釋不同能量狀態(tài)的生肖如何影響人們的行為和選擇？隨著科學的日益昌明，生肖文化能否持續(xù)傳承？

伍志偉：生肖“兔”在十二生肖排行第四，對應十二地支中的卯，兔年即卯年。具體來說，一個生肖年持續(xù)一個農(nóng)歷年，每十二個生肖年為一個循環(huán)周期。另一個周期即“五行”，每個“行”持續(xù)2年。如此形成了兩個互補的周期，整個周期持續(xù)60年。故而，2023年對應天干為癸，地支為卯，五行屬水，故為水兔年。

不過，生肖文化并不是簡單在生肖動物前邊加上“行”的特征，而是努力理解每一個“行”，不同能量狀態(tài)的“行”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即五行的“相生”和“相克”。

生肖兔賦予了屬兔的人們偉大的天賦：正確地完成所有必要的任務、為家人提供安全保障。屬兔的人們非常愛他們的家人，并將他們的親人視為自己的一部分。兔年出生的人還將強烈意識到虎年遺留的諸多危險。他們會意識到，為了維持穩(wěn)固的家庭生活、職業(yè)發(fā)展和經(jīng)濟地位，首先需要建立一個安全的基礎(chǔ)，一個堅實的平臺，支撐不可預見的情況、外部的攻擊和內(nèi)部的弱點。當然，這是我的個人研究，是否具有普適意義還需進一步探討。

泰國民眾在曼谷唐人街“燈光隧道”前合影。王國安 攝

中國的生肖文化已被許多人使用、鍛造和改進。現(xiàn)代科學在中國有著非凡的活力，但是占卜、五行、生肖等古老的傳統(tǒng)逐漸被納入到“非理性”的范疇，甚至被現(xiàn)代科學誤讀。我認為，生肖不是一個裝飾性的元素，而是有血有肉的知識，成為個人經(jīng)驗和個人的一部分。我相信，這種傳統(tǒng)在未來的某一刻會被拯救，煥發(fā)出新的生機。(完)

受訪專家簡介：

伍志偉(Gustavo Ng)，阿根廷漢學家、知名媒體人、中國問題專家、《當代》雜志主編、阿根廷國會大學研究員。曾供職于阿根廷《號角報》、日本《讀賣新聞》和西班牙《世界報》等國際主流媒體，2011年創(chuàng)辦《當代》雜志，系統(tǒng)向拉美讀者介紹中國經(jīng)濟、社會與文化，推動增進中拉交流。著有《雞年》《狗年》《牛年》《你需要知道的關(guān)于中國的一切》《中國：超越貧困》《穿越中國的10134公里》《秋天的蝴蝶》等。

關(guān)鍵詞： 十二生肖 中國文化 文化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