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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說，冬者歲之余，適合靜下心來讀書。竊以為，這是古代交通不便的緣故，不似今人，打個“飛的”，即可南下海島日光浴、亦能北上冰城滑雪，故只能“閉門讀書”。

說起歲寒讀書，倒是牽扯出一段塵封舊事。那年，我正上高二，學校管得嚴、家長逼得緊，自己又正處青春叛逆期，我整日哭天鬧地以死相逼——我要退學！無奈之下，父親去學校給我辦理休學手續(xù)，我成了一名待業(yè)青年，為了證明自己并非是一個好吃懶做、混吃等死的“啃老族”，于是決心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在親戚推薦下，去郊外一家工廠當了一名倉庫管理員，搬貨整庫，每日非常辛苦。

轉(zhuǎn)眼臨近年關，工友們陸陸續(xù)續(xù)請假回了老家，我卻主動向老板打了值班申請，一者，我不愿回家面對父母、親友，再者，過年正值淡季，加班等于不干活白拿錢，何樂而不為？閑暇之際，我漫步鎮(zhèn)上，一家私人書店的玻璃上貼了清倉通告：論斤稱賣，量大從優(yōu)。一眼瞄去，皆是心儀之書，金庸、古龍作品全集、福爾摩斯探案集、民國時期及當代作家文集……看得心癢難耐，我雖厭惡上學，卻是愛書之人，于是挑了一堆好書，老板索性好人做到底，幫我把書搬到單位倉庫。窗外，西北風呼啦啦，室內(nèi)，我腳踩暖爐，一卷在手，消遣時光，頗有“老鼠掉進米缸”的快樂。

無意中讀到一位作家寫給兒子的話，我內(nèi)心忽然產(chǎn)生一陣莫名悸動。大年初一，朔風漸起，飄絮飛棉，紛紛揚揚下起雪來。父親騎著單車，帶著我最愛吃的北京烤鴨來看我。父女圍爐取暖，促膝而談，父親問：這里的工作還習慣嗎？我點點頭。父親：喜歡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嗎？我說：談不上喜歡或不喜歡。父親：想一輩子就這樣嗎？

一連三問，把我問住了。

夜間，我睡意全無，目光炯炯盯著天花板，我身邊的工友，他們干著粗重的體力活，拿著微薄的薪水，方可勉強糊口度日。他們基本沒有選擇工種的權利，工作，對他們而言，只是被迫謀生而已，說不上快樂，更談何成就感？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隱隱作痛的后腰，這是這些日子的辛勞所賜。

過完了年，我向老板打了辭職報告，與工友們一一作別，重新返回課堂，心無旁騖讀書備考。大學畢業(yè)后，找了一份“朝九晚五”、在外人眼里體面安逸的工作。雖無大富大貴，卻也旱澇保收，我經(jīng)常利用工作之隙翻書、碼字、投稿，從一名業(yè)余寫手到特約撰稿人，既滋潤了荷包，也充盈了內(nèi)心。某天中午，我去單位隔壁的商場閑逛，一個聲音叫住了我，扭頭一看，是一名保潔女工，“晶晶，我是曉玲！”經(jīng)她一說，我才想起原是昔日工廠的工友，她略長我?guī)讱q，細紋爬上眼角眉梢，才三十出頭的年紀，看上去卻像臨近退休的阿姨，她上下打量著我，語氣中夾雜著羨慕：你倒是和當年差不多模樣。當年，我返校讀書，她卻早早嫁人，生了兩個兒子，后來，廠子倒閉，生活困頓。

彈指一揮，又值歲寒時，我手里翻著書，前塵往事，點點滴滴，清晰如昨日發(fā)生，倘若當年，我沒有返校讀書，那么，大概率會一直干到工廠倒閉，然后淪為就業(yè)困難戶，四處打零工、討生活。雖說工種不分高低貴賤，但我更愿意過現(xiàn)在的生活，我很慶幸當年的抉擇，因為它讓我的人生多了幾種可能性，我可以選擇感興趣、有意義的工作，能給我?guī)砀嗫鞓泛统删透小＃ㄉ旯В?/p>

關鍵詞： 大富大貴 北京烤鴨 前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