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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爐香》口碑怎么就崩塌了 2021-11-13 10:52:18  來源:36氪

請您尋出手機,將里面的時間往后推上個10年:現(xiàn)在,您已經(jīng)站在21世紀的第30個年頭了,多少轟動一時的新聞都成了過眼煙云。

我從2021年找出一件芝麻綠豆般的小事為您說說看,也許您借此竟能又嗅到些自己年輕時候的時代氛圍——您也許已經(jīng)不記得,那是十年前冬季的一天,也就是2021年10月26日,中國香港導(dǎo)演許鞍華翻拍張愛玲小說《第一爐香》的電影上映了。故事是簡單的,三言兩語就能說完:上海女學生葛薇龍(馬思純飾)為了完成學業(yè),來找巨富遺孀姑媽梁太太(俞飛鴻飾)湊學費,之后漸漸陷進梁太太和花花公子喬琪喬(彭于晏飾)的圈套,過上了出賣靈魂,“為姑媽弄人,為喬琪喬弄錢”的淪落生活。

《第一爐香》劇照

電影上映當下就引發(fā)熱烈爭論:觀眾先是困惑與不解,繼而奮起,傾瀉著大把失望,比如直指“第一爐香”簡直“第一爐鋼”,男女主演幾乎逆著小說人物選角,更進一步,他們認為許鞍華把張愛玲精細刻畫的人性沉淪悲劇拍成了青春傷痛鬧劇。

直至漩渦中心的許鞍華站出來,坦誠面對爭議,承認“大家覺得不好就是不好,不要再這樣拍了”,事情才算平息下去。失敗已是定論,但有些不確定依然還未蓋棺。

比如關(guān)于為什么許鞍華為什么拍不好張愛玲的討論,似乎還沒有徹底的解決,也許我們可以稍候片刻,從容看看這個故事是怎么一步步醞釀、爆發(fā)、發(fā)展,繼而結(jié)束它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生命,再試著想下為什么張愛玲的“葛薇龍”和許鞍華的“馬思純”會如此不同,試著在浮沉之下找出些能打動點自己的、穩(wěn)當點的東西。

01

口碑滑鐵盧始末

2017年,70歲的許鞍華披掛上陣,“決定”拍攝《第一爐香》。

《第一爐香》的小說出版于1943年,是張愛玲的成名之作,彼時張愛玲只有23歲,一年后她將宿命般遇上一個跟喬琪喬一樣會說情話的男人胡蘭成,把她拉進“卑微到塵埃里的愛”。

除了愛情,張愛玲顯赫的家世也被經(jīng)常拿出來當做談資,不過人們自有一番心理平衡的法子,張愛玲死后一個星期遺體才被人發(fā)現(xiàn)——這樣的傳聞也同樣常見于回憶張愛玲的文章里。

許鞍華是張愛玲的書迷,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拍張愛玲的小說了。不過,前兩部《傾城之戀》和《半生緣》戰(zhàn)績平平已是事實,豆瓣評分分別是6.8和7.9,而且從來都未被列入她的代表作;加上關(guān)錦鵬導(dǎo)演的《紅玫瑰與白玫瑰》珠玉在前,以及自己的“溫吞”氣質(zhì)簡直和張愛玲的尖銳是對沖,讓這一次改編帶有“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這天然是一個精彩故事的開頭,觀眾的期待值已經(jīng)被拉滿,默默等待著它的發(fā)展、它的高潮,以及讓它成為絢爛的過去。

2019年,導(dǎo)演和制作團隊在40度高溫的鼓浪嶼進行著艱辛的拍攝,當眾人在悶濕的空氣、肆虐的蚊蟲中緊張工作時,關(guān)于電影的好消息和壞消息也正輪番在輿論里掀起波浪:馬思純在微博上矯情的張愛玲讀后感、彭于晏一身健碩的肌肉開始讓張愛玲書迷們感覺不安,王安憶編劇、杜可風攝影、坂本龍一音樂監(jiān)制、和田惠美服裝和造型設(shè)計這樣的夢幻陣容又稍稍安撫了不安的心情,觀眾在這樣的來回拉扯中、在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中等待著公映的到來。

2021年10月26日,“滑鐵盧”還是發(fā)生了。

第一波是來自張愛玲書迷們的詫異與憤怒。他們拿出小說里的句子,對照著電影里面的角色,有理有據(jù)地從一部改編電影應(yīng)該忠于原著小說的角度論證這部電影的失敗。小說里對葛薇龍的外貌描寫是“她的臉是平淡而美麗的小凸臉,現(xiàn)在,這一類‘粉撲子臉’是過了時了。她的眼睛長而媚,雙眼皮的深痕,直掃入鬢角里去。纖瘦的鼻子,肥圓的小嘴。”,與電影里馬思純的形象大相徑庭,而男主角彭于晏健康陽光的形象與小說里喬琪喬“他比周吉婕還要沒血色,連嘴唇都是蒼白的,和石膏像一般。”的描寫也極為出入

張愛玲書迷們引發(fā)的爭論很快引來了第二波——小眾圈層以外觀眾的注意。他們猜測這里面可能有張愛玲迷們太過執(zhí)著于原著的原因,誰說一部改編作品就一定要從對原作的還原度來判斷?于是他們撇開小說,清白地走進電影院,決定從一個完全陌生的角度來看這部電影,說不定可以為導(dǎo)演正名。

然而就是這一批懷著滿腔善意的觀眾在走進電影院之后還是發(fā)現(xiàn),自己如墜云霧,不知道這是一個什么故事,也不知道這個故事要講什么,難道就是馬思純躲在彭于晏懷抱里顫抖著說出“我簡直是瘋了”的青春疼痛嗎?

第三波是專業(yè)人士出來“以正視聽”。他們回顧并且評價了許鞍華的導(dǎo)演生涯,三股力量就這樣扭結(jié)在一起,不過異口同聲的是《第一爐香》終究是失敗了。上映半個月之后的今天,豆瓣評分跌停在尚不及格的5.5分上。

02

“普通人的毀滅”很難憐惜

憐惜好人是容易的。

美好的東西毀滅了,總歸是個悲劇。一個人懵懵懂懂,落入了陷阱成為壞人,憐惜;另一個人向著美好奮力掙扎過,最終被嚴酷的外界打敗了,憐惜。抗爭越劇烈,打敗她/他的外界越強悍,越是憐惜,《第一爐香》劇情里面戲味是足的,用心是無可挑剔的。

但憐惜一個壞人卻很難,而比憐惜一個壞人更難的,是憐惜一個普通人,比如張愛玲在一開篇就“明目張膽”寫下,“葛薇龍,一位極普通的上海女孩子”。

張愛玲式的“普通人”跟我們認知里的“普通人”還是有點差距,它不承載一番人生追求后發(fā)現(xiàn)恍如夢境的失落,也不承載為了與這失落相平衡而強調(diào)出來的善良、勤懇與知足。如果我們考慮到葛薇龍的身世的話:“普通人指一般的人,即沒有工商業(yè)資產(chǎn)階級的富裕的生活,也沒有統(tǒng)治階級的權(quán)勢,如工人,農(nóng)民,普通市民,一般技術(shù)人員,普通教師,醫(yī)護人員,普通軍人,媒體從業(yè)者等?!?/p>

試想,把葛薇龍放到你身邊:一個女高中生,聰明,圓滑,為達目的可以隱忍克制。她的涉世未深與其說是天真不如說是無知,她有主見而無定力,故事開頭那“非驢非馬”的裝扮,再加上全憑周圍人的喜好來決定對自己白皮膚的喜好,都顯示出你的這個朋友還沒有生發(fā)出自己的興趣,并以此為根去建設(shè)自己——這樣一個女高中生,你會喜歡嗎?

▲《第一爐香》劇照

然后張愛玲就讓誘惑紛沓而至這女孩兒身邊。

在普通人葛薇龍所受的教育里,她不會不知道誘惑是什么,所以在姑媽同意自己住進“墳?zāi)埂睍r,心里默念“至于我,我既睜著眼走進了這鬼氣森森的世界,若是中了邪,我怪誰去?”,又在入住的當晚,看見姑媽為她置備下的一櫥柜衣服,低聲道“這跟長三堂子里買進一個人,有什么分別”。

然而她又不知道誘惑是什么。

她不甚清楚“年輕”是她所處世界里的高價碼商品,所以不知道為什么一開始全府的人都要稱呼年逾半百的姑媽“少奶”,她也不知道喬琪喬釘子似的眼睛是用來做什么的?!敖o他那雙綠眼睛一看,她覺得她的手臂像熱騰騰的牛奶似的,從青色的壺里倒了出來,管也管不住,整個的自己全潑出來了”,就像是在她身體里種下一只蟲,又極耐心地把它養(yǎng)下去,一直養(yǎng)到“引起她那不可理喻的蠻暴的熱情”。

所謂殺人誅心,還有什么比姑媽和喬琪喬進行的這場“聯(lián)合”更邪惡、徹底、普遍的呢?

03

沒有愛,何談愛而不得

張愛玲為了寫出這個普通人的悲劇,將她放進了無光的世界,尖利地完成了對無光世界的凝視和審判。而許鞍華不知道是不能憐惜這普通人,還是太憐惜這普通人,于是總要放點光、放點愛進去,故事就變了味道。

《第一爐香》小說里有一段很異類的描寫。彼時的葛薇龍,于物質(zhì)上,已深陷其中無力自拔,于出路上,她在對愛情最富含希望的時刻親見了喬琪喬的無情,從此被貶到塵埃里去,失去愛情的自信,與姑媽的這場博弈中她身臨危境...她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被冰雪凍死之前,劃亮火柴,看見幻境一般的溫暖安定,仿佛這陰森的墳?zāi)估锩孀詈笠稽c亮光

“在她的回憶中,比花還美麗的,有一種玻璃球,是父親書桌上用來鎮(zhèn)紙的,家里人給她捏著,冰那火燙的手。扁扁的玻璃球里面嵌著細碎的紅的藍的紫的花,排出俗氣的齊整的圖案。那球抓在手里很沉。想起它,便使她想起人生中一切厚實的,靠得住的東西——她家里,她和妹妹合睡的那黑鐵床,床上的褥子,白地紅柳條;黃楊木的舊式梳妝臺;在太陽光里紅得可愛的桃子式的磁缸,盛著爽身粉;墻上釘著的美女月份牌,在美女的臂上,母親用鉛筆濃濃的加上了裁縫、薦頭行、豆腐漿、舅母、三阿姨的電話號碼……”

映襯著姑媽和曾經(jīng)鐘愛的男同學的蒙太奇剪輯,許鞍華讓葛薇龍對著喬琪喬說出了這段回憶:這幾乎是一種愛的表征。

但小說里的葛薇龍從來就沒有愛而不得,因為她沒有愛過。張愛玲沒有給葛薇龍看見光的機會,就像小說結(jié)尾,葛薇龍哭著,喬琪喬的另一只手是自由的,卻沒有抱住她,葛薇龍的生命就像喬琪喬嘴里的煙,“火光一亮,在那凜冽的寒夜里,他的嘴上仿佛開了一朵橙紅色的花?;r謝了。又是寒冷與黑暗…”

然而許鞍華給了葛薇龍光,當她在喬琪喬的房間里說出這段關(guān)于家的溫馨回憶,對于喬琪喬就已經(jīng)是愛了,于是撐住了整篇小說氣質(zhì)的核心轟然倒塌,導(dǎo)演這時可以說把整個故事推翻重來,一個看見了光的故事并不一定就不如看不見光的故事精彩。

然而誠如許鞍華自己所說:“我在想,面對張愛玲的作品,應(yīng)該是用最忠誠的方法,還是重新創(chuàng)造出新的東西?最終,我們選擇折中的方式,盡量像張愛玲,但又更自由一點。這需要精妙的創(chuàng)意,膽子也要很大,但我兩樣都不夠?!彼宰詈蠊适戮汀胺求H非馬”,兩邊都不討好。

也許可以安排一個天使一般的角色降臨到小說的世界里去,就像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癡》里面的公爵,白癡最終也會在這里遭遇一番人生后又重新發(fā)瘋,但是張愛玲的“葛薇龍”和許鞍華的“馬思純”能不能在這個新的故事里互相理解,互相憐惜,就不得而知了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零態(tài)LT”(ID:LingTai_LT),作者:余甜子,36氪經(jīng)授權(quán)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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