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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縣城里,剛剛被“毒打” 2022-04-06 09:33:19  來源:36氪

國內2000多個縣城,每個縣城單獨拎出來都有無數(shù)故事可講,大銀幕時代,縣城與農(nóng)村都題材遠遠壓過冰冷的北上廣,人情世故,風土文化,任何一個字符身上都背負著醇厚的歷史底蘊,包括不得不說的稀爛紅塵。

前幾天,微博話題“那些留在縣城的年輕人后來怎樣了”沖上熱搜,迅速攬獲十多億閱讀。豆瓣上有個“邊緣縣城生活報告”小組,共計有2萬多成員時不時分享自己的縣城生活:云霞橫渡天幕、落日吞噬長街、蕓蕓眾生各自為生機忙碌。

很多人為之羨慕,回鄉(xiāng)的思緒蠢蠢欲動。

縣城是一個很獨特的存在,某種意義上,它們是城市與農(nóng)村的樞紐。

“北上廣裝不下肉體,縣城留不下靈魂”盡管這句話一度在年輕人之間流行甚久,但如今,所謂的靈魂顯然被現(xiàn)實磨平了棱角,從城市回流到縣城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就業(yè)、買房、一切生活成本……驅使他們開始尋找縣城里的人生價值。

縣城真的是當今社畜得以棲身的最后一方凈土嗎?下面幾位受訪者的經(jīng)歷,無不說明,生活要鞭打一個人從來不分時間場合。

懷孕七個月,被廠里的狗絆倒,領導說是我自己的錯

馬琳|26歲新型材料廠財務

凡爾賽地說,在決定定居縣城之前,我的生活幾乎沒有遇到過挫折。

很多朋友都羨慕我定居縣城,山東臨沂某十八線小縣城,當同齡人還在為買房發(fā)愁時,我跟老公一畢業(yè)就在縣城最好的地段買了套140多平的大居室。我老公家境比較殷實,2019年大學畢業(yè),我們倆就訂婚了,婚前公公還特意給我買了一輛20多萬的代步車。

本來一切都順風順水,最先讓我覺得不適應的便是備孕。我跟老公是相親認識的,在我的計劃里,婚后先過幾年二人世界再準備要孩子,誰知婚后第一個月,我婆婆連葉酸都準備好了。一開始我沒有在意,逐漸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這一畝三分地的小縣城里,婚后一年不要孩子就跟古代犯七出沒啥區(qū)別。

議論、嘲諷甚至猜忌……左右茶余飯后就這么點談資。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某次我回娘家,老家親戚居然因為我遲遲沒有懷孕,勸我媽帶我去看病。就連在辦公室,我也是同事眼中的“異類”,因為他們的話題永遠圍繞孩子、丈夫以及鄰居的八卦,雞皮蒜皮我很少插話。

小地方的人情比什么都重要,這里似乎不在乎能力跟個性,只在乎一個人是否能被快速同化感染。《烏合之眾》里有這么一句話“群體就是正義,數(shù)量就是道理”,群體意識能成為一種無所不能的信仰,而這種信仰不是區(qū)區(qū)個體就能否定的。

當我想獨樹一幟時,周圍人紛紛笑話我淺薄無知。

僵持了一年多,我終于無奈屈服??山吁喽恋膯栴}就更多了,我在一家新型材料廠上班,廠子周圍荒無人煙,孕期前幾個月,我吃不慣食堂的菜,想出去吃碗麻辣燙都要開車半小時。好不容易快熬完第七個月,意外總是這么猝不及防。

廠門口養(yǎng)了一條金毛,平時都關在籠子里,那天不知道誰將狗放了出來,我從餐廳出來時,它突然朝我沖過來。說實話,那一刻的大腦是懵的,幸運的是,我當時一下跪在了地上,被同事及時送去了醫(yī)院。即將八個月大的寶寶,沒有早產(chǎn)實屬萬幸,連醫(yī)生都說這孩子有福氣,只有我閨蜜被嚇得哭了好久。

我在辦公室里年紀最小,可能是因為有代溝,平時跟領導也聊不到一塊去。在醫(yī)院待了一個星期,第四天才接到領導的電話,沒有任何賠償,甚至都沒有來醫(yī)院看我,只給我提前放了產(chǎn)假。后來聽同事說,他在辦公室將責任全推到我身上,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一個媽媽沒有保護好孩子,這本身就是我的罪過。

我想走勞動訴訟,可家里人覺得孩子沒事,好多親戚朋友還在那里上班,不好鬧得太難看。說來說去,歸根到底還是人情,一個縣城總共這么大,低頭不見抬頭見,沒準哪天繞來繞去又落到自己頭上。

圖片來自《三十而已》

閨蜜將我的工作總結為“三無”:無社保、無雙休、無人性。公司做塑料磚,我國改性塑料產(chǎn)量早在2008年年復合增長率就高達34.37%,新材料產(chǎn)業(yè)更是七大戰(zhàn)略新興產(chǎn)業(yè)之一,是整個制造業(yè)轉型升級的產(chǎn)業(yè)基礎。2020年,國內新材料產(chǎn)業(yè)規(guī)模高達5.5萬億元,預計到2025年,產(chǎn)業(yè)規(guī)模將達到10萬億元。

但就是這么繁榮的行業(yè),下沉到縣城,依舊逃不開作坊化的宿命。

沒辦法,縣城大部分企業(yè)都如此,有朋友入職甚至連勞動合同都沒簽,原因是老板覺得沒必要。網(wǎng)上不少年輕人嚷嚷著回家進廠,殊不知,廠子跟北上廣一樣不相信眼淚,某些時候,還不如后者有“人情味”。

我周圍的很多同齡人,有了孩子基本就不去工作了。五環(huán)內,“她經(jīng)濟”所到之處星星燎原,精英女性與大女主在影視劇里大殺四方,有關女性意識的一切情節(jié)都力求不落窠臼,可五環(huán)外,主流思想依舊圍繞著家庭孩子打轉。

月子里沒有母乳,一天能接十幾個熱心親戚們的“問候”電話,接到我后來直接發(fā)飚。有時候特別羨慕大城市里的冰冷,向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生活態(tài)度。這里看似沒有距離的關懷,實則讓人喘不過氣來。最可悲的是,明明有人在看熱鬧,我還不得不感謝這份惦念。

女兒生下來后,家里人旁敲側擊地勸我辭職,在我婆婆看來,那些無法安心回歸家庭的女人無非是受生計所迫,我們家不缺錢,縣城里的負擔又不重,與其每月拿兩千塊的微弱工資,倒不如專心在家照顧寶寶。

我自己怎么都沒有想到,縣城的安逸非但沒有給我?guī)硖鄽g樂,反而成了我必須屈服、遷就的道德枷鎖。

在抖音跳舞引流,男友嫌我不體面

程甜|25歲烘培店店主

說起來,我的創(chuàng)業(yè)歷程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進退兩難。

我們家天生有做生意的基因,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跟著一幫親戚在東北闖蕩,攢了一些家底后,就回老家做起鋼材生意。所以我潛意識里認為,我對搞事業(yè)有命中注定的天賦,但那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打臉說來就來。

我是在2019年開的第一家店,因為男朋友是海軍,便在青島老家開了一家烘焙店。其實我夢想中的生活很簡單,不談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只希望能做自己喜歡的事,等他偶爾靠岸回來,一起磨磨咖啡,做做甜品。

何況這幾年,縣城里的咖啡店、甜品店越來越多,消費升級后的小鎮(zhèn)青年需要更多浪漫的生活儀式感,我一度覺得這是個風口。

通過相關數(shù)據(jù)也可以窺探這一點,數(shù)據(jù)顯示,星巴克2.8%的門店分布在四線城市,1.03%的門店分布在五縣城市,今年1月份新開門店中,有三家位于縣城。奶茶賽道,書亦燒仙草2022年新開的73家門店中,有8家開在縣城,2022年1月份新開的120家門店中,11家位于縣城,甚至有3家落戶鄉(xiāng)鎮(zhèn)。

我崇拜奈雪創(chuàng)始人彭心,從開業(yè)籌備到后來的宣傳上新,我一個人承包整個店的運行,就連店面裝修都是我從宜家采購物品一點點布置的??蓻]有半年,便碰上疫情。2020年的餐飲市場有多慘烈可想而知,因為是創(chuàng)業(yè)初期,幸好家里給的啟動資金還能勉強應付。

我初生牛犢不怕虎,國內對疫情的掌控速度也不慢,加上后來地攤經(jīng)濟崛起,我誤打誤撞,靠著在夜市擺攤,賺了屬于自己的第一桶金,客流量有了,名氣打出去,接下來的日子還算不錯。2021年下半年,我索性將原來的店關了,找人設計了品牌LOGO,重新開了一家更大的店面。

這算是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新店開業(yè)不久,青島疫情卷土重來。接下來,店鋪歇業(yè)、夜市停擺、快遞延遲等一系列問題呼嘯而來,新店租金是原先的兩倍多,可畢業(yè)三年,我也無法再開口尋求家里的幫助。

我有幾個顧客群,歇業(yè)期間,每天固定往群里發(fā)新品試驗成了我固流的常用手段。可即便如此,效果依然不是很明顯。我從小學跳舞,高中還參加過爵士比賽,為了引流,我不僅要學烘焙,還得去抖音跳舞做宣傳。

程甜店內產(chǎn)品圖:圖源來自受訪者

我個人對跳舞引流這件事沒什么抵觸情緒,能用愛好養(yǎng)活自己是莫大的榮幸,可我男朋友知道后,大發(fā)雷霆,他的大男子主義讓他無法接受。我們在一起快四年,他對我創(chuàng)業(yè)的態(tài)度一直冷冷淡淡,他覺得女孩需要一份穩(wěn)定且體面的工作。

可我不明白我的工作到底哪里不“體面”?

這段時間,青島逐漸復蘇,唯有夜市依舊是關閉狀態(tài),我開始接公司下午茶,為了進寫字樓送貨,一周要做三次核酸,最怕的就是快遞停滯,網(wǎng)上很多店鋪暫時不往青島發(fā)貨,我訂的兩箱黃油遲遲沒到,好不容易開業(yè),地主家卻沒了余糧。

如今,短視頻成了我為店鋪引流的主要方式,拍攝、剪輯、鏡頭打光、化妝穿搭……我樣樣都學,朋友開玩笑地讓我干脆關店做網(wǎng)紅。至于男朋友,我們也提了分手,他要在市區(qū)買房,距離我的店有三小時車程,他潛意識里覺得不在市區(qū)的房子不算房子,不穩(wěn)定的工作也不是工作。

四年戀情,我可以果斷地放下,可三年創(chuàng)業(yè),我進退維谷,一方面,線下餐飲環(huán)境慘不忍睹,另一方面,縣城的消費水平注定了這行還有無限機會。

茍活未必不能等來重生。

學生互踹生殖器,我跟校長飆車去急診

王藝|25歲村小班主任

縣城生活突然在網(wǎng)絡上走紅,我覺得自己都沒有參與這個話題的資格,因為別人下沉是入縣,而我的下沉是進村。

考編這件事是從我畢業(yè)那年就開始計劃的,坦白來講,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其他就業(yè)方式,畢業(yè)那年,恰好是考公考編大軍突然覺醒的一年,源源不斷的年輕人從體制外跳回體制內,《2020應屆畢業(yè)生春招求職報告》顯示,38.73%的應屆畢業(yè)生的就業(yè)選擇是考公務員。

去年,國家公務員招錄考試報名人數(shù)首次超過200萬,國考全國共設置16745個職位,計劃招錄31242人,共有212.3萬人通過了資格審查,通過資格審查人數(shù)與錄用計劃數(shù)之比約為68:1。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導致很多冷門偏遠的崗位也跟著炙手可熱,我就是這么被擠下去的。

原本選擇考縣城,是沖著這里競爭壓力小,對手少,遠比市區(qū)容易得多。可誰知,在一崗難求的背景下,縣城也殺紅了眼。年輕人開始向往縣城的輕松與安穩(wěn),不少一線精英們也紛紛回鄉(xiāng)備戰(zhàn),那些一心想要“撿漏”的人根本沒有僥幸的機會。

經(jīng)過一年多的專心備考,幸運的是,2020年,彼時尚是應屆生的我借著應屆優(yōu)先政策順利上岸,不幸的是,四周大神太多,我的名次不是很高,從縣小一下子淪落到村小。

我所在的學校有多么偏遠?校內沒有宿舍,我跟另一名女老師住在一間空教室里;沒有餐廳,校長只能安排親戚輪流給我們做飯,按月給我們的飯補,還有一部分需要給阿姨們支付薪水買菜;我不能隨便網(wǎng)購,因為取快遞需要開車到六公里以外的鎮(zhèn)上。

在縣城定居的好壞我根本無權置喙,畢竟我的生活距離縣城還隔著十幾公里的柏油路。入職沒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體制內的日子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樣,入職前,夸美紐斯那句名言“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yè)”是我的座右銘,入職后,家長、同事、領導、熊孩子……分分鐘成為壓垮“園丁”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遇到過不少奇葩家長。去年冬天,班上有個學生遲遲沒來,我害怕出事,但打了無數(shù)遍電話都聯(lián)系不上,一家人杳無音訊,我腦海里不斷浮出各種可能。冬天村里燒暖氣爐,二氧化碳中毒的意外時有發(fā)生,我越想越擔心,就跟校長請假,找?guī)讉€同事,一起去了學生家。

可他家也沒有人,還是鄰居出來告訴我們,這一家人正在旅游。我當場就氣哭了,直接在群里質問家長有事為什么不請假。誰知對方云淡風輕地來了一句:孩子請假次數(shù)太多,請得他不好意思再請。

我剛入職就成為班主任,教三年級,調皮的學生遍地都是,最嚴重的一次,兩個男孩相互打鬧,打著打著真紅了眼,其中一個一腳踹在另一個的下半身,小孩疼得哭都哭不出來,值班老師都傻了,嚇得我跟校長飆車將人送去醫(yī)院,一番折騰之后,萬幸只是虛驚一場。

還有一個熊孩子居然拿著武器闖校長辦公室,直接刷新了我對小學生的認知,氣得我連夜寫了辭職信,卻被駁回了。可能是我年輕,學生們根本不怕我,班上有個學生不好好上課,我讓他下課來辦公室談談,結果呢,這個三年級的孩子居然直接讓我去找他媽談,他沒時間。

村小老師大多年過半百,不適應現(xiàn)代辦公。好不容易來個年輕人,羊毛就往死里薅。我跟舍友都是96年的,我倆同時承包了學校所有線上工作,圖書管理,老教師評選課件,各種校外比賽,凡是需要用電腦的工作,全要我倆上。

朋友經(jīng)常羨慕我在體制內的自在,在他們眼里,體制外要應付太多職場隱形規(guī)則,體制內永遠是歲月靜好,可他們不知道,我有多奢求風平浪靜。我們班語文老師自從休了產(chǎn)假,請假便成了常態(tài),她不在,身為班主任的我需要幫她將工作補齊,偶爾實在忙不過來,去找校長反應,可他卻勸我要體諒已婚已育的女同志。

我很愛我的學生,村里的孩子不少父母務工繁忙,或者干脆是留守兒童。我每天背著感冒藥、碘伏水、衛(wèi)生巾、甚至護手霜去上課,冬天挨個給他們涂護手霜時,往往會因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就忘記所有煩惱,只有幾十封躺在郵箱里,沒有發(fā)出去的辭職信,時不時提醒我:考編需謹慎,進村兩行淚。

總結

縣城才是一座真正的“圍城”,當身處城市里的年輕人遙望那方,殊不知,里面的人也在遙望你所厭惡的車水馬龍。過慣了平淡生活的人,憧憬轟轟烈烈,淋過風雨的人思念小巷屋檐,人生本就如此,得不到永遠在騷動。

太多人學不會既來之則安之,大城市有著更多的機會,也有更大的壓力,很多人備受煎熬,于是將目光看向了老家縣城,但他們不明白,縣城也不是年輕人的象牙塔,從來不是。

應受訪者要求,以上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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